自她的幼年起,郑卿卿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女野心家。
她长得好看,脑子聪明,出身富裕,家庭和睦,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梦寐以求。但这也仍还不够,她拼尽努力去拥有一切,既为一切更配得上自己,也为让自己更配得上一切。
她曾在小学的所有同学录上,稚嫩地写下了她由衷的愿望:做一个更优秀的人。
可她没有写,什么是更优秀,这或许已经注定了结局。
优秀是什么?
尚且年幼的郑卿卿还不能以言语说明,但她很清楚,优秀,便是不能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平庸之辈混同,优秀,便是要鹤出云中卓尔不群,优秀,便是永远都高于别人一等。
就像生命的最终时刻来探望她的也只有萧逸和骆宸两人,她几乎没有女性好友,她从不与那些愚蠢的同龄人为伍。
因而,才连和她不怎么对付的骆宸,都成为了同学眼中与她关系还可的人。
她顺风顺水地度过了她的童年,再以她那锋利的傲慢,步入了青春期。
青春期的所有人,都愈发愚蠢,愈发疯狂,愈发不可理喻,少年人春心躁动,不谈上一场轰天动地的恋爱仿佛就不足以被视为完整。
所以,年轻漂亮的她骄傲地挑选了一个足够优秀的恋爱对象。
对方有钱,绅士,英俊,狡猾,虽然比她大上十岁,但这又算得了什么?他能让女生着迷和疯狂。
她以为她已成功地让这个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殊不知,她只是对方兴之所至才玩弄一场的无知猎物。猎人者,人恒猎之,不过如此。
直到他人间蒸发时,郑卿卿终于品尝到了她的傲慢所种下的恶果。
这恶果长在她的腹中。
她别无选择,孤身一人奔赴至遥远而偏僻的黑诊所,在刺激性的消毒水气味中,在冷冰冰的手术台上,第一次体验生与死。
她天真地以为,那就是结束。
漫长的噩梦只是拉开了序章。
少女的身体已被过早的欲望催熟,她在无法入睡的夜里,反复察知到自己的难堪与低劣。人生波澜不惊地在继续,她忍受艰难,也忍耐渴望,直至一切让她无力承受。
最终是不计后果又无须思考的**让她从痛苦中得以短暂解脱。
她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但怎样下去才行?她不知道那个答案,她只有苟且偷生。
在又一次输给林政言以后,无论是成绩,还是萧逸,还是威胁人的能力,她便不再依托于性,转而爱上了刀片割破皮肤的快乐。
快乐原来如此简单。
其他人怎么说与她无关,她与他们从来不同。
她仍可以活下去,用腐败丑恶的内心,披着光鲜亮丽的外衣。他人言行诋毁的剑,亦只像是对她的嫉恨之表现。
直至她在除夕夜的凌晨,听到了她的父母和弟弟说的那段话。
尽管在很小时候,她的父母就死于一场意外车祸,但照顾她的叔叔婶婶对她向来极好,他们一直视她为己出。不,应该说,一直以来,他们对她远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
所以,她一直当他们就是她真正的父母。
但古人说,事出反常必为妖,其实已是早有预兆,惟有古人诚不欺她。
他们说,你姐好强,你就多忍让她一点,大度一点。不是我们偏心她,傻儿子……是就让她去争去抢吧,将来她还可以更好地帮你,毕竟未来公司还是要交给你的。儿子啊,少操无谓的心了,她爸爸的公司早就在我们手中了。不会因为你姐比你更优秀,公司里的其他人就会偏向她的。
她忽然之间领悟了。
原来,她所深爱着的家人,他们从未察觉她这些时日里的反常,不是因为她演技精湛,而是因为他们漠不关心。
她曾联系了心理医生求助,她坦诚了她所有的过去与伤痛,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可能是流产后抑郁症。
所有开的药,她都扔了。
因为她并没有如医生所说的那样,陷入注意力流失或健忘的窘境。她的智力甚至还有所提升,在最近几次的月考,她接连考出了她的最好成绩,稳居年级第二名,只在林政言之下。
她知道,她在清醒地坠落地狱。
过去的她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对平庸之辈漠不关心,一心追逐于名利的人。
她一直都在努力地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远比其他人更优秀——可是到头来,优秀有什么意义吗?
回顾自身,发现自己并没有立足之地,一切都是谎言,原来,她只不过是生活在谎言之中。
——明明知道只要舍弃那些就可以获得重生,可那些就是我的全部了,不是吗?舍弃掉那些,我只是个空壳啊。
她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了寒假,度过了开学后的第一周。
只在周五放学的那一天,她看着教学楼下人流涌动,无忧无虑的同龄人们如雀鸟归林,他们热烈地奔向他们的来处,等待爱与温柔如期降临。
第一次,她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终于,她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或者说,她终于对自己问出了那个问题:
这一切,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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