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月考结束了。
骆宸站在公示栏前看成绩，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努力，他的排名有所提升，但也还在百名开外，离他的目标仍有许多距离。
林政言依然高居榜首，萧逸的成绩最近稳定地保持在年级前五……从上逐渐往下，骆宸又去找隋和的名字，他没有花费多少工夫。
因为对方的成绩已经攀升到了年级第二十五名。
经常与陈老师见面时，骆宸都能听到陈老师对隋和的聪颖及用心称赞不迭，俨然视后者为自己教学事业的又一大成就。骆宸往往轻声应和着，他只笑，不多言。
起初，骆宸安排隋和去上补习班，只是希望对方的成绩不要太差了，不要在青春期太过放纵自流，因为学习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何况在正当年纪做正当年纪的事，是很值得的人生体验。
他没有想到后来，隋和会这么认真对待这件事。隋和甚至会分出原来画画的时间来每天念书，虽然也就一两个小时，但对方卓有成效。
正如布告栏上不断往前跳跃的名字那般，对方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得很远了。骆宸不知道那人将要往哪里去，但总归是在离他越来越远。
他并不特别为此感到悲伤，一来这都是早已预见之事，二来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身边的人流从未涌散，他笑着与其他人来往，直至太阳与潮汐共同落去，寂灭无声的瞬间倏然来袭。
没过多久，骆宸就再次见到了康宁。
不是在九班，或是去隋和家的路上，金发少年在他难得孤身一人的时间段里找上门来。
放学后的操场上，也从不乏少年人的恣意与纵乐，他们跑步打球，谈情说爱，任晚风吹来，又吹去，任草尖竖了，又抹去。
骆宸刚结束了上一段善解人意的知心聊天，他还没能真正静心于独处的时刻，就见康宁已经迎了上来。
残留着不久前温柔体贴的余韵，骆宸微微侧颈，他清浅含笑挑眉，无言问对方意欲。
康宁走近来，确定彼此的声音不会流失，才看向坐在操场上方看台僻静处的骆宸。对方的容颜与性格皆欺人，在莽莽红尘之中柔弱得像花，唯有触手可及时，才能勾到极尖锐的倒刺。
“……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康宁说了第一句话。
少年面上仍是温柔地泛着笑，杏眸掠及康宁的面容，然后掠往远方黄昏的天际。
“我对人类的记性很好。”
骆宸说。
“每一年，我都会收到夜色的名录——我可以记得其中绝大多数人的长相，以及他们的一些相关信息。”
对此，康宁再无话可说。
在短暂的沉默以后，康宁亦在一旁的阶梯上坐了下来，他与他一同望向了操场前方的边界线。
然后，他说：“我完蛋了。”
骆宸并不意外，他早就察觉到隋和隐约有着能够辨别他人是否与隋唐来往的独特方法。
康宁幽幽地叹了口气。之前隋和对他吐露的那个香水名字，他曾在互联网上仔细搜寻了一遍，然而没有发现任何结果。所以他将此事告知了隋唐，男人只在电话里冷冷说了声我知道了，便单方面结束了通讯。
他为此转学到这里，可是一切，似乎都要提前终止了。
“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也许会离开这里，也许又会去到别处。
骆宸没有安慰对方，他不太想，但他也没有无情到让康宁别再继续倾诉下去。
或许是这种夜色逐步临近的慵懒氛围，与似这般相互知悉秘密的暧昧感受，给人带来了联翩的想象，康宁忽然邀请他：“你可以跟我做一次吗？”
……骆宸再次转眸看他，发觉对方并非是在天马行空地说笑。
“你在夜色的名声很好。”
对方试图解释自己的动机。如果一切都要结束，那么至少也得有场温柔体验，才算够本。
骆宸凝视康宁，唇角蕴着冷意地笑了笑，他语气极轻地说：“——你这样做，小和知道吗？”
康宁不解其意地反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眼前的人又很短促地低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来了一句话。
“……你这样认为吗？”
不然呢？康宁觉得对方的行事有些过于古怪了。先前当着隋和的面，骆宸还放肆地与他胡来，如今背着隋和，对方反倒要问他有没有教隋和知道。
难道隋和不知道，就不可以吗？
“就当是无聊时玩玩，好不好？”康宁犹不能死心地追问。
骆宸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知道所有拒绝他人的方法，温和的不行，就用更恶劣的。
“我对长得比我丑的人，没有兴趣。”刻意直视着对方，骆宸露出了一个甜美而险恶的微笑，他轻声又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
少年人的眸光格外轻蔑而无情，像是在俯视地上的臭虫，只差伸脚踩碎它，要它支离破碎****了。
康宁当然不丑，他甚至是很好看的。
这样的话若是由别人口中说出来，康宁也就会笑笑而过，纯粹当作嫉妒之言。
但这话从比他好看的人口中说出来，尤其是骆宸这样眼神轻蔑地说，仿佛是真心觉得他长得难看污了自己的眼一般，这感受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人们其实能够感觉出来，别人说话时到底有没有真意，其中真实的程度又究竟有几分。
对方那种真心认为他丑的感觉，令康宁芒刺在背，以致于本能地愤怒到回击：“那隋和呢？他难道长得比你好看？”
“当然。”骆宸偏过头，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康宁会问出这种问题的神情，他想到恋人的样子，便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一笑，“他比我好看多了。”
康宁无言以对，他只能暗自嫉妒地想。
对方应当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笑起来的样子，究竟有多么生动而美丽，才能轻易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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