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若被燃烧的火焰热烫到般，骆宸猝然收回了视线。
他低下睫，垂着眼，沉默地伸出手为隋和掖好了被角。只逃避了这短暂的一秒，他又抬眸望向了那人的黑色眼睛，见证其中，万物破碎。
该如何形容此刻呢？
他仿佛倏忽受惊那般，突然察觉了真正的害怕。
他静而久地望着他的少年，望着望着，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处可诉的悲意。在事情如他所想稳稳发生的这个瞬间，他忽然之间就不太明白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这样残忍地对待他的爱人不可。
为此，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身处在漫长而浩瀚的永无边界的痛苦之中，骆宸已经有很久很久，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直至此刻，灵魂因受到悸颤而狂乱，他终于能够察觉到，混沌的意识正极细致地从那些交缠物质中抽丝剥茧，才隐约分离出了一缕微弱而强烈的感觉——他的心好疼。
真是奇怪。
骆宸想，原来他的心，竟还如此脆弱地活着，难免教人贻笑大方的荒诞。
他仔细感受着这太过久违的心痛，尽管它多少有些新鲜，但大致上与他习以为常的那些痛苦也无甚差别。骆宸从床缘边撑起身，然后他顺势往下落坐到地面上。少年降低了自己的高度，他与躺在床上的隋和维持着同一视平线。
“对不起。”骆宸凝望着对方，轻轻地，郑重地，说。
无论是在他过往的人生之中，还是在他与隋和的相处之中，他都曾说过许许多多声的对不起，但那只不过是一种社交礼仪，或者是操弄人心的工具辞令，唯有这一句，骆宸是真心的。
他知道道歉没有用，可此时此刻，他仍深表歉意。
因为太过痛苦了，所以他早已经忘记了这是怎样的痛苦了。因而事到如今，他才为他轻率地给对方带来了这样的痛苦，深感抱歉。
对方不应该经历这些，对方本不必经历这些，至少不必这么早。
“对不起。”
他又轻轻地再说了一遍。
他们彼此仍都在封闭的空间里，骆宸的情绪变化很快就传递了过来。隋和微微转动瞳仁，他以一片漆黑的瞳孔，静静看着眼前的人。
骆宸望来的神情极为温柔，眸光亦极尽怜爱。
隋和想，对方恐怕不明白，即便是在这种时刻，即便是在这种时刻，他依然觉得对方看起来天真而无辜。尤其是这样有些俯视的视角，对方将下颔搁在十指交扣的双手上，微微侧过半张脸枕在床沿上，柔柔说着话道歉，实在是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在故作成熟。
不去原谅对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难到需要尽力坚持。
因为说到底，隋和并不责怪康宁，因为对方的确很难拒绝。他甚至也不能责怪骆宸，因为他们还在分手。
可他还是痛苦。
……他只是痛苦。
然而啊，就算是在这种痛苦之中，他也无法不爱怜骆宸。就像昨夜骆宸在他耳边说我恨你，隋和被对方的这句话刺穿了心，但他仍然愿意为他拭去泪痕。
——你觉得比他强大，你没有办法对他的伤痕视而不见。
但这无疑又成为了他的另一份痛苦。
沉默的片刻过后，骆宸垂眸站起来，他深深凝视着在他之下的隋和，那双杏眸不再柔弱无害，它又深又沉，他在告别。
骆宸漂亮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失真得可怕，这一刻的少年，有一种彻底沦陷于黑暗中的诡谲魅力，让人既想抓住他，又害怕抓住他。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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