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来源于能力，权利来源于斗争。”骆宸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包湿巾擦了擦手，他将剩下的湿巾扔给林红盈，便站起身来，“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理所当然之物。”
“人要学会为欲望付出代价。”
“即使你的欲望，只是想做一个安静善良的人。”
——这就是她最终所能得到的那个答案吗？
无论她有没有做错任何事，只要她有所欲，她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切无关她有没有做错任何事。
林红盈垂低眼睫，睫羽上的泪水仍在滴坠而下。她再次解离般地陷入了自我的沉静，直到许久后她才重新意识到骆宸还在她面前，他在等待她。
她看向他，在那些尖锐又刺耳的长篇大论里，她没有听清全部，也没有听懂多少，但她似乎对他有了新的疑问。
“那么，强者和弱者，你是哪一种呢？”她亦以讽刺回敬他。
听闻此言，骆宸不禁笑了，他唇角讥诮，眼神未动，他说——存在先于本质。
“这是萨特的名言。他认为，在被他人定义的层面而言，人和物完全不同。物就是物，此物不会在下一秒就变成彼物，人们命名它们始终如一。
玫瑰就是玫瑰，花上十万年，也不会变成蔷薇。
但人是会变的。
也许这一秒他还是个弱者，但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成为强者。又或者，一切正好相反。”
人们对他人的评价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存在先于本质。
因此，他是什么并不重要，除非他永远是。
而骆宸不相信永远。他没有明言下去，也不认为林红盈是想要和自己继续深入讨论哲学问题，他侧眸看了一眼狭窄的道口，忽然说。
“刚刚你看到了我，明明可以叫住我的吧。”
少年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实在出乎了林红盈的意料。
因为太过反常所以令她惊讶又迟疑，她忍不住轻声向骆宸确认承诺：“……你会帮我？”从过往种种看来，她从没感到过骆宸会真正愿意插手她的事，对方一直只是那种遇到了就会随手处理下的程度而已。
“我不会帮你。”
骆宸以“你在想什么啊”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开口拒绝，他可不希望有人擅自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别误会。从以前到现在，甚至是以后，无论我做了什么，那都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罢了。”
……
虽然骆宸为她所做的事情无法用这样自私自利的话语一笔勾销掉，但如此赤裸裸的坦诚还是让林红盈感到了短暂的被解放的自由。
她当然没有愚蠢到不能领会对方拐弯抹角的暗示。
少女神色疲惫地沉默下来，她借着这方角落黯淡的天光，又再次看了骆宸一眼，她的眼神深而郑重。
这一眼里，已没有以往的柔软、旖旎与情愫了。
“在经历这些事情以前，我以为啊……”少女随意地将头靠在沾满灰尘的墙壁上，她的声音低低笑了起来，“至少会有人安慰我的。”
哪怕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好，可是就连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都没有。
所有人连听闻她的不幸都不敢面对，他们只想着维护自己内心世界的守恒，他们总是试图立刻为她解决这件事。
可她没有期待靠别人就能解决她的困境。
她只不过是期待别人给予一句简单安慰——她曾以为这是最容易被实现的期待了，直到她发现，这份她以为“廉价”的期待或许才是最昂贵的。
就像她曾误以为，具有同理心的人们会对遭受苦难的人更加温柔。但事实是，人们只会遵循破窗效应，选择更为残酷地对待她。
正因为人们具有同理心，所以他们才无法面对那些无力解决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合理化它们。
——我已经尽力了，这样都还不行的话，那就是你的错了。
都是她太软弱了的错。
“不是你的错。”
因为眼前受了伤的少女正在向他寻求无伤大雅的安慰，骆宸便也漫不经心地拿出了日常营业的态度。少年的神色和嗓音皆放得轻柔，他以温暖细腻得足以令人落泪的口吻，沉静而耐心地安抚对方。
“是她们错了。”
寻常的片刻之后，少女在一片狼藉的境地里，终于朝他露出了含泪的美丽笑容。
对方所执着的一切，正是为了这个不费吹灰之力的笑容。
所以，骆宸其实完全理解林红盈宁愿忍受他人的苛待，也迟迟没有反抗的原因。
还能够伸手握住花与梦的人，谁又会愿意执起刀与剑呢？就算因此死在花与梦里，又何尝不比握着刀与剑才能活下去，更好呢？
他羡慕她维持天真的勇气。
愿意为此受伤，或许还愿意为此而死。
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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